母亲在回北京之前的半年,成为了大队专职赤脚医生,不仅学会了针灸,还学会配中草药和号脉推拿。我牙疼,怕门诊部的钻头,母亲一针虎口穴,顿时见效。乡亲们对母亲非常尊重,总帮我家劈柴挑水,我惹了谁家孩子,这孩子回家反会挨打。以后许多年一旦有乡亲上京城,都会提一篮鸡蛋先来我家。
一九七一年我上小学。小学在大院附近,报到时是被邻居领去的。我们那时不叫年级,叫“连”,“一连”就是“一年级”。我被分到“一连二班”。我们的教室右上角有一个方盒子喇叭,每天听数次广播。音响效果不好,我过了两个月才听懂里面说的是什么。课桌上摆一摞课本,最上面放袖珍红宝书,老师进来后,如果班长令“起立!”我们要迅速拿宝书按老师说的页数翻开,念上一段,这都是六连大姐姐告诉的。我们认字不多,基本上是将宝书用右手贴至胸前,背诵口号。“要斗私批修”和“要复课闹革命”是我新学会的口号,虽然并不知道含义。
我们班很快有了“标兵”,是一个像猫一样的女孩。她的最大优点是上课双手背后,一动不动。“五好战士”、“优秀红小兵”和以后的“三好学生”与我无缘,我连哪“五好”也不知道。几乎所有事情都和军事有关,操练是每天的节目,喊口令很绝,普通话的不行,要那种“口令语”,稍息读“烧洗”,立正读“里争”,齐步走是“期补,揍”。我最喜欢报数,每次都有好玩的事情发生,每个人报出自己的数字时立即头向左转,下一个接着,数到十以后就难了,总错,一片嬉笑。我没出过错,生来个小,只喊“一”。小个子排第一是不符合军事要求的,我多年后才发现。班上军队子弟多,有人还能惟妙惟肖地走段正步呢。我们不比谁爸的官阶大,杠杠星星早没了。我们愿吹嘘自己的爸爸打过仗站过岗,站岗其实很普通,但我们羡慕那端枪的神气劲。顺便提一下,我的所有玩具除了一台自制老吊外,都是“准军事物资”:手枪、杆枪、冲锋枪、红缨枪,望远镜、坦克、军舰,子弹壳和武装带都是真家伙,“军事扑克”的大小王分别是司令和副司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