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节 貉
东北方之族,鲜卑而外,还有一个貉。貉这一族,也有说它是东夷的[《说文》羊部:东方貉。《郑志》答赵商问:“九貉,即九夷。”(《正义》引)],也有说它是北狄的(《说文》豸部:“貉,北方豸种”,《孟子·告子篇》赵注:“貉在北方”),到底哪一说可靠呢?我说都不差的;貉是始居北方,后来迁徙到东北方的。《诗·韩奕》:“王锡韩侯,其追其貊,奄受北国……”《郑笺》说:韩王韩城,所抚柔的,是“王畿北面之国”,又说“其后追也,貊也,为猃狁所逼,稍稍东迁”。这十五个字,便是貉族迁徙的历史。
何以知道郑说之确呢?《后汉书·夫余传》:“本(左氵右岁)地。”《三国志》:“耆老自说古之亡人,其印文言(左氵右岁)王之印。国有故城名(左氵右岁)城。盖本(左氵右岁)貉之地,而夫余王其中,自谓亡人,抑有似也。”这几句话,便是《韩奕》郑笺的注脚。“耆老自说古之亡人”,就是貉族人自记其“为猃狁所逼,稍稍东迁”的历史。不过《后汉书》说“本(左氵右岁)地”,《三国志》说“本(左氵右岁)貉之地而夫余王其中”,却是错误的。夫余就是(左氵右岁)貉,所以汉朝赏它的印文,还说是(左氵右岁)王之印,倘使夫余是另一个种族,而占据(左氵右岁)貉之地,那印文如何能说(左氵右岁)王之印呢?后汉一朝,和夫余往来极密,绝不会弄错的。况且果使如此,是夫余征服(左氵右岁)貉,是战胜攻取了,如何说是亡人呢?貉是种族的本名,(左氵右岁)是水名,貉族的一支,处(左氵右岁)水流域的,谓之(左氵右岁)貉,后来亦单称它为(左氵右岁)(又假用“(上艹下岁)(上艹下岁)”字)。《水经注》:“清漳径章武故城西,故(左氵右岁)邑也,枝渎出焉,谓之(左氵右岁)水(汉章武县,包括如今直隶大城、沧两县之境)。”这(左氵右岁)水,似乎就是(左氵右岁)貉所居的。但是它一个分部,不是它的全族。何以知道呢?因为《孟子》说:“夫貉,五谷不生,惟黍生之。”章武绝不是不生五谷的地方。可见得这一族的大部分,一定还在如今的长城之北[《后汉书》《三国志》的四裔传,是同本《魏略》,所以错便同错。《韩奕》的郑笺,一看很不近情理,所以疑心它的人很多。然而“追也,貊也,为猃狁所逼,稍稍东迁”,实在是一段种族迁徙重要的历史。唯郑君读书极博,然后能知之。王肃不知此义,于是解溥彼韩城的韩城为涿郡方城县的寒号城(《水经·圣水注》)。燕师所完的燕为北燕国(《释文》),以便将韩侯牵率到东北方去以就貉。巧则巧矣,而不知正不必如此之心劳而日拙也。王符《潜夫论》说:“周宣王时有韩侯,其国近燕。”也就是王肃一派的话。《山海经》根据这一派话,再加以造作,便说:“貉国在汉水东北,地近于燕,灭之。”更可发一大噱。所谓汉水,想必是朝鲜的汉江了。他只晓得朝鲜和燕国接界,朝鲜的南边,又有一条汉江;臆想貉国既近于燕,必定也近朝鲜;既近朝鲜,一定也近汉江;就臆造出这十三个字来。殊不知汉江是汉武帝灭朝鲜后把其地分置四郡的南界,因为这条江是汉朝的南界,所以有汉江之名(据朝鲜金泽荣《韩国小史》,这部书,南通县有刻本)。当北燕未亡之时,这条水,尚未名为汉江也。这一派伪书的不可信如此]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