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,她的眼睛已经冒出了点点的金花。她拿出那个精致的小瓶,去了塞子,急急忙忙把瓶里的液体,一滴一滴地洒遍粮食上。然后打开门,丢下一根燃着了的火柴,看都没看一眼,回头就跑了出去,照样又把仓门锁起来。
她脚步瘫软地回到房里,立刻就和张老财告辞。
“你不能多待一会儿吗?”张老财说,这老人,犹在梦里。
“不能,我有病,我也有事呀!”她一边走着一边说,声音是很不自然的。
“哦,你惦记你的干儿子——听说,你的干儿子可真不少,你变成大兵的娘啦!”
张老财的话语里含着讥讽与妒忌。但,张老太太没有听到,仿佛什么东西塞住了她的耳朵。
她慌乱地走出了那黑色的院门,她的心才仿佛着到点边际。
太阳在西边的山顶上闪着残余的光。时候已经接近黄昏。张老太太匆忙地循着原路归去,她没有来时那样安静了,她是兴奋中央杂着一点慌恐。一直走出了四五百步,爬上一个高岗,她才有回头望一望的勇气。
在她所注视的地方,浓烟像暴风雨前的黑云似的卷腾起来……
八
张老太太越走越远了。在那所死寂的房院里,抛下了那个孤独的老人。
于是,疲倦、烦闷,孤寂……又一齐席卷而来了。
于是,会玩会笑的孙子、只顾老婆孩的得禄、大兵的娘、被逐出家门的儿子、孙老二的辱骂、自卫队的劝告、房院、田庄、装满的粮仓、寿眉、钞票、得禄牵走的两匹小毛驴、慌乱的逃难之群……数不尽的人和物,数不尽的影子,像海里各式各样的鱼类,在张老财的脑子里盲目地游着。